“用肥皂和水洗手至少20秒,”這是疾控中心在疫情中對所有美國人提出的新冠病毒擴散預防建議。
建議是常識性的。肥皂含表面活性劑,可帶起皮膚表面的細菌,接着就可以用水沖掉它們。肥皂價格低廉且隨處可得,這種消費品在全國每個家庭裏都能找到。
我們都在用肥皂清潔皮膚,但製造肥皂的歷史卻鮮爲人知,它漫長而骯髒。作爲歷史學者,我的研究方向主要是物質文化。當我開始深挖肥皂以往的用途時,我驚奇地發現,它的起源異常混亂。
多種多樣的清潔成分
古代的美索不達米亞人首次造出了肥皂,其方法是將脂肪酸(多是屠宰牛、綿羊或山羊的產物)以及水和諸如灰汁(一種取自草木灰燼的腐蝕性物質)之類的鹼性物混合加熱。製成品滑膩且氣味濃厚,可以洗掉灰塵。
另一有關肥皂的早期記載見於公元77年羅馬學者老普林尼的《自然史》。他將肥皂形容爲一種以脂質物和灰製成的潤髮油(原料一般是牛油),高盧人(尤其是男性)用它把頭髮“染成一片紅”。
古人在編織衣物前一般會用這些早期的肥皂洗滌羊毛或棉纖維,個人衛生不是主要用途。甚至於率先建立了自來水管網和公共浴場的希臘人和羅馬人也不太會用肥皂清潔身體。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傾向於把身體泡在浴池裏,並加入有香味的橄欖油。他們使用金屬或蘆葦製成的刮刀(strigil)來去除油膩或污垢。
到了中世紀,新型的植物油肥皂問世,因其溫和性、清潔力以及氣味而受到好評,當時它是一種只有歐洲最有權勢的階層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其中的第一批來自敘利亞,名叫“阿勒頗肥皂”,以橄欖油和帶有芳香的月桂油製成,呈綠色塊狀,經由十字軍和商人傳入歐洲。
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和英國不久後就接連推出了仿製品。其中卡斯提爾肥皂(Jabon de Castilla)最爲知名,它的名字來自產地西班牙中部地區。這種以橄欖油製成的白色皁塊成了風靡歐洲皇室的衛浴用品。卡斯提爾肥皂更成爲此類硬質肥皂的代名詞。
1500年至1700年間,向美洲殖民的潮流恰好與歐洲的另一風尚同步:多數歐洲人不論貧富,都因爲擔心水會傳染疾病而摒棄了習慣的洗澡方式。殖民者的家庭清潔主要依靠肥皂,製作肥皂則是家庭婦女的必修一課。
根據1775年某個康涅狄格女性的說法,女人們分別會在屠宰、烹飪以及冬天時收集脂肪、油以及草木灰。到了春天,她們就將草木灰製成灰汁,並加入脂肪和油倒進大鍋加熱。製成的軟肥皂可用於洗滌亞麻衣裝,當時的殖民者以其爲內衣。
美國建國後,諸如1807年成立於紐約的高露潔公司和1837年成立於辛辛那提的寶潔公司等廠家令肥皂產量再上了一層樓,但基本沒有改變其成分或用途。美國的中產階級恢復了水浴,但依舊排斥肥皂。
此時的肥皂業依舊只是動物油脂買賣的副產品,後者與蠟燭的製造密不可分。肥皂的用途是洗衣服。在寶潔公司的第一家工廠裏,工人們用大鍋來加熱從家庭、賓館及屠宰場處收集來的油脂,進而製成蠟燭和肥皂出售。
從清潔物件到清潔身體
南北戰爭是一個轉折點。作爲支援戰事的公共衛生措施,北方的改革者大力倡導用水和肥皂洗澡,保持個人衛生隨之成了沐浴的主要目的。普羅大衆對廉價衛生用皁的需求激增。
各大公司開始研發並向消費者推介各種各樣的新品。1879年,寶潔公司推出了象牙皁,爲美國首批問世的沐浴用香皂之一。密爾沃基的BJ·約翰遜制皁公司隨後於1898年推出了以棕櫚油和橄欖油爲主要原料的棕欖牌香皂( 現已和高露潔合併——譯註 )。它是20世紀早期全球銷量最好的香皂。
制皁的化學工藝也開始轉變,爲現代鋪平了道路。寶潔公司用進口椰子油和棕櫚油做了多年實驗,後來又引入國產的棉籽油,最終於1909年發現了氫化脂。這種基於植物的堅硬脂質物對肥皂有革命性的影響,肥皂的生產從此不再高度依賴動物的副產品。第一次及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脂肪與油料的短缺,導致了人工合成的洗滌劑的問世,與基於脂肪的洗衣皁、家用清潔劑及洗髮水相比,它成了一種更加優越的替代品。
如今的商用肥皂是高度細分化且經過實驗室精心設計的產品。在合成動物脂肪與植物油之外,具備諸如潤膚、柔順、起泡、染色及留香等功能的添加成分提升了肥皂的感官體驗。但這一切仍無法徹底掩蓋其中最爲刺鼻的元素,譬如沐浴露裏的某些基於石油的成分。
正如一份1947年有關寶潔公司的史料所觀察到的:“肥皂對我們來說實屬稀鬆平常之物。”平日裏肥皂毫無存在感可言,如今的疫情讓它成了最耀眼的星。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