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日報 Shannon
在中國南方城市廣州的豪華辦公室內,曹先生回顧了自己的職業巔峯,以及他爲保持這一地位而經歷的艱辛。
作爲大型汽車公司的廣告客戶總監,曹先生懷念起早些年的輕鬆和週末,那時的他喜歡慢跑和游泳。如今,隨着一系列新的競爭和年輕的人才的涌入,爲了賺取一點回報,他的團隊努力工作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們太累了,”曹先生在午夜時分從辦公室裏通過電話說道,“這是一種內卷化,我想要逃跑。”他用中國流行的新詞“內卷”,來形容自己這種被困在一個加速的跑步機上的感覺。
在今天的中國,特別是在城市中的千禧一代,對日常生活中巨大的壓力以及極端競爭的不安正在逐日增長。
最近幾個月,在社交媒體上,對中國超強競爭文化的抵制在年輕人中激增,主要行爲是:在網上呼籲人們“躺平”,做最低限度的工作。
有些年輕人則嘗試另一種生活方式,例如全國各地涌現出的共同生活社區,以獲得更寬容、更悠閒的生活方式。但在這個勤勞的國家,此舉似乎突破了社會可接受程度的界限。
專家稱,越來越多疲憊不堪的千禧一代正在質疑他們爲什麼要這樣生活。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項彪說:“人們知道這不是生活的意義,但他們卻找不到出路。”
沒有朝九晚五
中國的競爭是如此傳奇,“996”工作文化期望員工從早上9點到晚上9點工作,每週6天。雖然勞動法規定,每週工作超過44小時的勞動者應該得到加班費,但落實工作卻一直不到位。
這種壓力早在幼兒園時期就開始了,因爲孩子們被父母冠以期望:在大學入學考試中要得到高分。
根據《中國青年報》引用的2019-2020年全國心理健康報告顯示,這種壓力導致了很多心理健康問題 —— 高於四分之一的中國青少年經歷過抑鬱症。
與自己的父母一代不同,今天的中國年輕人感到自己長時間的工作並沒有得到更高的生活水平作爲回報,尤其是在經濟增長放緩的時期。“我的父母吃了很多苦,我們也是如此。”曹先生說,“但我們沒有賺到錢!”
這就是爲什麼一個穿着短褲、T恤,頭戴棒球帽唱歌的年輕人最近在網上引起了關注。他躺在沙發上彈着吉他,唱道:“996過勞,頭髮不見了,躺平是解藥,”這位由辦公室員工轉變爲音樂人的 “張不三” 在視頻中唱道,“躺平真是好,躺平真是秒。”
“躺平”在社交媒體上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躺平纔是正確的做法。”
這一現象引起了中國領導人的注意,他在最近幾個月積極採取行動,通過限制家庭作業、禁止營利性補習班、加強對勞工的保護,以及遏制失控的房價來減輕年輕人的壓力。
中國必須避免“內卷化”和“躺平化”。在上個月底發表的一篇演講中,中國領導人表示,國家應該“爲更多人創造致富機會”,但也強調,努力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是幸福生活的關鍵。
事實上,政府似乎對年輕人選擇退出勞動力市場的可能性感到緊張,因爲中國的人口老齡化造成了對勞動力的迫切需求。
一些中國企業領導人已經緊跟中央政府的步伐,既採納了減少學生和工人壓力的新規,也加入了對青年避免“躺平”的呼籲。
新東方教育集團創始人、億萬富翁俞敏洪在本月發佈的一段視頻中說:“我建議我‘躺平’的朋友們再次站起來,勇敢地...繼續前進。”
但對許多年輕人來說,嘗試一種更悠閒的生活方式具有着非常強烈的吸引力。
尋求平衡
華南理工大學電氣工程專業的研究生賈宏正在考慮自己的未來,以及如何保持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他承認,這並不容易。“我是一個相對‘躺平’的人,”他說,“我在業餘時間有很多愛好。我的同學們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或做研究。”
在空閒時間自學計算機編程的賈宏正在申請華爲等大型科技公司的工作。他的主要擔憂是:“如果我加入像華爲這樣的公司,我自己的個人時間會被擠壓得很厲害。我將無法再掌控自己的業餘生活。”
但項教授表示,雖然這種平衡行爲可能對一部分人有用,但緩解中國社會壓力的一個更根本的解決方案在於更多的選擇。“有一種非常統一的判斷人的標準,即你必須結婚、必須有一輛車、必須在城市裏有至少三居室的公寓。所以每個人的生活目標都是非常同質化的。這意味着全部中國人都在爲同樣的事情奮鬥。”他強調,現在需要的是“生活選擇的多樣性”。
對社區的尋求
當科技工作者任先生去年從國外旅行後回到自己位於中國東部城市濟南的家鄉時,他感到疏遠的不只是高樓大廈和混凝土,而是與朋友們交流的感覺像是程序化的對話。“每個人都在談論同樣的事情。”
任先生不想“躺平”,但他想在一個可以做自己的地方生活。經過一些研究,2020年11月,他搬進了大理的一個小型青年社區。在那裏,任先生加入了一小部分20至30多歲的青年人的行列,他們正在更大膽地嘗試另一種生活方式。
他在從大理打來的視頻電話中描述:“這裏的很多人都活在當下。沒有人真正關心你是誰或你的地位,或者你今天是否工作。”任先生表示,大理的不同社區包括新新人類、嬉皮士、藝術家、徒步旅行者和像他一樣的科技牧民。
目前,任先生靠自己的積蓄生活。他通常早上起牀後會在社區內散步,向人們問好。然後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咖啡館裏閱讀或寫作。“我們談論有趣的話題,”他說,“我們正試圖回到人類只是作爲‘人’的自然狀態,與其他人聯繫,找到自己信任的人。”
(來源:亞太日報 APD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