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日報 重北
2018年4月,40歲的喬斯林·阿里爾德(Jocelyn Arild)在北加州家附近的一所大學上完課後,向南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前去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那天下午在一個僻靜的教堂等着她的是20年前強姦過她的那個男人,以及一名願意幫助他們談論那次性侵的女人。“我想在教堂見面,因爲那是一個安靜的地方——我覺得我們所進行的事情是神聖的,”喬斯林說。“但當我把車開進停車場時,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自己都能聽到。”
這樣的對話可能聽起來很不尋常,更不用說它會帶來的壓力和潛在的創傷,但這種方式被稱爲是修復式司法的一種,其目標是治癒受害者的痛苦,給加害者提供贖罪和被寬恕的機會。
加州州立大學富勒頓分校的性犯罪政策研究員艾莉薩•阿克曼(Alissa Ackerman)博士說:“修復式司法不太關注犯罪本身,而是更多地關注犯罪對人的傷害。它讓受害者的痛苦得到傾聽,讓他們的故事得到承認,讓造成傷害的人有機會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和80%以上的受害者一樣,喬斯林是被她認識的男人強姦的。1998年,他們一起參加了一個大學派對,喬斯林說,兩人都“喝得太多了”。之後他們回到一個朋友的公寓,當親吻發展爲撫摸時,她多次拒絕。但這個男人沒有理會,而是繼續撫摸,並最終強姦了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喬斯林發現自己的胳膊肘內側和大腿上有壘球大小的瘀傷。
“強姦完全改變了我,”喬斯林說。在此之前,我自信、性能力強,喜歡自己的身體。在那之後,我感到羞愧,想躲起來。我爲所發生的事自責。”
多年的心理治療幫助喬斯林意識到強姦不是她的錯,她逐漸重建了自己的生活——獲得諮詢碩士學位,結婚,生了兩個孩子。但喬斯林說:“我仍然感到迷茫。即使我做了所有的情感工作,我從來沒有感到自信或對我的身體感到舒適。”
幾年前,喬斯林決定公開分享她的故事。她與“強有力的聲音”項目(一個以性侵受害者故事爲特色的短片系列)一起錄製了一段視頻,併發布在了臉書上。不久之後,她在社交網站上聯繫到了強姦她的人,而他也看到了這段視頻。喬斯林說:“他立刻給我寫信,我看得出他已經準備好談論發生的事情了。”
當她告訴“強有力的聲音”項目的聯合創始人貝基·費恩(Becky Fein),她與強姦她的人有聯繫時,費恩把她介紹給了阿克曼,阿克曼是美國爲數不多的爲強姦受害者提供修復性司法服務的人之一。在這次特殊的會議之前,阿克曼與喬斯林進行了多次對話,瞭解她的問題,以及她想從這次會議中得到什麼。
會議的所有細節也都已經計劃好了,從每個人坐在哪裏,到誰將出席,以及會議將如何展開。爲了會議進行下去,造成傷害的人必須承擔責任,表示懊悔並希望作出補償。
當喬斯林向強姦她的人解釋這個過程時,他起初有些猶豫。她說:“他很害怕,這意味着他將不得不公開自己曾做過的事情。”“但當他明白這是一次私人的、便利的談話時,他同意了。”
雖然聽起來有點違反常理,但喬斯琳願意同侵犯她的男人坐在一起,其實一點也不稀奇。英國的研究發現,在有機會的情況下,各種類型的犯罪的大多數受害者選擇了參加與罪犯面對面的會議,85%的人對這個過程感到滿意。然而,修復式司法在美國的強姦案件中仍然很少使用,這是出於與加害者面對面會給受害者帶來太大的創傷的擔心。“這種擔心是合理的,”阿克曼說。“這就是爲什麼你必須有經驗豐富的人來指導這個過程。”
事實上,一些人正在爲強姦受害者尋找刑事司法系統之外的替代方案。根據對2016年司法部數據的分析,80%的強姦和性侵犯沒有被報告,這可能是因爲受害者害怕被報復、被懷疑或被指責,最終只有不到1%的案件中的加害人被判重罪。
除此之外,很難找到比法庭更能給受害者帶來創傷的環境了。在法庭上,對抗性的辯護策略往往把性侵受害者描繪成同樣有罪的人,她們穿着短裙、酗酒或與太多男人發生性關係。法庭創傷專家稱這是“第二次強姦”。
同樣重要的是,修復式司法的倡導者說,即使是給加害者定罪,有時並不能給受害者真正需要的治癒。“當加害者被指控犯罪時,他們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否認有罪——這恰恰是許多受害者不想看到的,”同樣有過被強姦經歷的阿克曼說。“受害者希望看到加害者承認他們做的事情,得到他們的道歉,並得到他們的保證,即他們永遠不會再進行性侵犯。”
讓我們再回到喬斯林的故事。四月的那個下午,在教堂裏,喬斯林見到了強姦她的男子,那個男子讀了一封他寫的信。他談到了他對那天晚上的記憶,並向喬斯林道了歉。“想到當時發生的事情我感到很痛苦,但聽到他承認所發生的一切,我感到很欣慰,因爲當時我的大多數朋友都不相信我的遭遇。我也有機會告訴他,那次強姦幾乎影響了我的人生。我們邊哭邊聊了四個小時。我覺得自己的聲音被理解了。這次會議爲我們的情感成長和癒合打開了大門,並一直延續到今天。”
她經歷的最深刻的變化之一是她如何稱呼強姦她的男人。“多年來,我一直認爲他是‘強姦我的人’,”她說。“現在我稱他爲‘我的朋友’。“他是個好人,但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他感到後悔,併爲此承擔責任。我已經原諒他了。”
同樣重要的是,喬斯林已經原諒了自己,這一步幫助她重建了信心。“我開始更喜歡自己的身體了。我徒步旅行、游泳、做瑜伽。我也能更好地照顧自己。現在,當我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我不再通過忙碌來緩解壓力,而是蓋着厚厚的毯子躺下。被強姦後,我感到非常羞愧,但現在我接受自己了。”
(來源:亞太日報 APD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