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紙鈔屋》是網飛史上最成功的海外劇?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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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奇怪,Netflix史上全球觀看量最高的海外劇是《紙鈔屋》(La Casa De Papel)。西班牙出品,如今第四季口碑不減。

搶劫團伙本已四散天涯,準備拿着花不完的鈔票老死不相往來。誰想又橫生波折,愛的通訊出賣了最年輕英俊的成員里約(米蓋爾·赫爾南飾)。里約遭逮捕後,以大都市之名爲代號的成員們,從天涯海角重聚在首領“教授”(阿爾瓦羅·莫奇飾)周圍,準備再大幹一票——入侵西班牙國家銀行,熔化黃金。

這夥人從事的是搶劫,人類最古老的行當之一。第一、二季他們漂亮完成印鈔廠大案,第三季又開啓西班牙國家銀行黃金劫案,只是戰線越拉越長,整整兩季還未講完短短几天內發生的事。

劇中迷人的是久違的西班牙式激情,南歐的性感奔放,反政府和羅賓漢傳統,極致的浪漫主義和不可預測,與今天全球的混亂與壓抑合奏出一首顫慄之歌。單純的搶劫太膚淺,反抗主義和羣衆革命又太枯燥。《紙鈔屋》聰明地結合這兩者,把紅色連帽衫和達利面具象徵的洶涌羣情抽象爲純粹的藝術。它濾掉其中的沉痛,只把最光輝燦爛(實際上也不可能存在)的一面呈現在屏幕上。

搶劫團伙的成員,個個都性格強烈,響亮磊落,又變幻莫測。團隊困守國家銀行的這兩季中,氣氛高度緊張,所有人都做好了死在這裏的準備。但死亡很狡猾,它隨意戲弄人於股掌中,勾出人性的多變。這一季中的華彩、掙扎於生死之間的內羅畢(阿爾巴·弗洛雷斯飾)曾一度強烈求生,堅持要把自己交給外面虎視眈眈的警察。情勢急轉直下後,她忽又視死如歸,似乎死過一次爲她增添了不怕死的勇氣。

《紙鈔屋》劇照

衆角色在高壓中的多變,是荷爾蒙產生的溫牀。他們拿搶劫計劃當革命,但說革命又太輕率,不如說是一件由衆人合力完成的藝術作品。每個角色都是獨立的藝術家,用身體和靈魂作畫。暴力亦性感,只會更添性感。所有人(包括銀行裏的人質)都性慾旺盛,囚禁中或是搏鬥時,都有噝噝的情慾火苗,作爲暴力的前奏或餘燼。連“反派”的警方審訊官阿利西亞(納瓦·尼姆利飾)都那麼性感。本季出場時,她已近臨盆,激素劇烈波動,嗜甜食,皮膚很差。她和本季中的銀行首席保安/職業殺手構成搶劫團隊最強的對手。這兩位對打敗對手的執念之深,令他們周身散發狂人氣息。音樂人出身的納瓦·尼姆利爲阿利西亞帶來邪惡的舞臺感。職業殺手對殺戮的熱愛堪比教授團隊對搶劫的癡迷,意志堅定,很少犯錯。他們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對手。

成員之間的愛情像野火倏忽燃起,星星點點,熄滅時則痛苦而綿長。奇怪他們怎麼可以在隨時有可能喪命時,還被愛情強烈吸引。但沒有愛情的話,要這些用不掉的鈔票和金子又有何用。反正他們只是想發起這場狂顛的對抗,用飛船撒鈔票,把錢分給窮人,來不及想“然後呢”。完全活在當下,把幾天當成一生來活。明明是犯罪,恰好藝術也誕生在相似的時刻,也就成爲了暴力藝術。

《紙鈔屋》

特殊的結構和剪輯方式是實現濃縮快感的工具。“教授”出征前冷靜的策略展示和劫案中的火熱全程交叉剪輯,虛擬現實和現實緊緊咬合,控制感絕佳。又總是在我們放下心,以爲一切都在犯罪天才的掌握中時,草叢中躥出一條蛇,冷不丁咬人一口。控制的快感,智力與身體皆高於常人的優越感滿足淺層的快樂。更深層的快樂交給失控的意外,再周密的計劃也會被西班牙人的衝動浪漫捅出窟窿。而再大的窟窿,也有被愛挽救的可能。

《紙鈔屋》毫不顧忌“犯罪”在現實世界中的道德敗壞,光明正大地邀請觀衆站在劫匪一邊完成這宗大案。劇中有一段夫妻間的對話,鋼鐵直男丹佛(海因米·洛倫特飾)想讓後勤出身的妻子莫妮卡(埃斯特·阿塞博飾)不要參與銀行黃金計劃,安心在家帶孩子。莫妮卡暴怒,聲明“我是母親,是妻子,也是劫匪,三者並不矛盾”。劫匪是他們引以爲傲的職業身份,於世間的立足之地。莫妮卡的聲明大概是婦女解放之路上最有力的宣言,也是這部劇設定中對浪漫的究極定義。劫匪、俠盜,對抗的哪裏是政府,分明是溫吞水的人生。活一百歲,還不如光輝一刻。

做劫匪很驕傲,意義重大。整部劇就像古典騎士小說,用古老的方式實現古老的願望——獲得自由、愛情和金錢。有堆疊如山、根植在我們記憶裏的文本做底稿,《紙鈔屋》才能放棄其中所涉社會變革的一切複雜,心安理得秉持原始本性。就讓一羣性感火熱的人,做好搶劫這一件事。卻能在瞬息萬變的搶劫過程中,折射出卡通化(但不失其理)的社會肌理,是《紙鈔屋》以小博大的野心。

它是個烏托邦,反抗的劫匪們個個情感質樸衝動像古代人,對手卻是冷酷的軍、警、政界精英團隊,還能以純然英雄的姿態屢屢獲勝,可能嗎?卻有魔力讓我們在觀劇過程中被深深蠱惑,信以爲真,心旌盪漾,忘記劇情的瑕疵和現實醜陋,很好。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