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人間四月天》:風流都隨雨打風吹去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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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出了部講述徐志摩情感世界的電視劇《人間四月天》,當年就引起了巨大的討論和爭議,這種討論和爭議20年後,化成經典的記憶,還時不時地被當年的觀衆們拿出來咀嚼下——記憶有時也爲成就經典增加籌碼,很多籌碼。

徐志摩爲人所熟知,很大程度上可能源自他那首膾炙人口的《再別康橋》,也很大程度上源自他作爲風流浪子曲折而又傳奇的情感糾葛。而當年電視劇的熱播甚至還引發了一段時間的民國熱。

這部電視劇的導演之一曾念平,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李少紅導演的丈夫。李少紅的作品《大明宮詞》《橘子紅了》也是一代觀衆的白月光。曾念平是攝影出身,此前一直是李少紅的御用攝影師。李少紅早前獲得國際聲譽的電影,攝影都是曾念平完成的。

黃磊飾徐志摩

曾念平作爲導演的代表作,一個是與李少紅聯合執導了《大明宮詞》,還有就是這部《人間四月天》了。《人間四月天》講述了徐志摩(黃磊飾)的一生和三個女人林徽因(周迅飾)、張幼儀(劉若英飾)和陸小曼(伊能靜飾)之間的情感故事。因爲這部劇,劇中的四位主演也帶有了極大的民國氣息,一時成爲小資文藝的代表。現如今,文藝小生黃磊已經蛻變爲中年大叔、操起“大廚”的人設;周迅則依然隨性灑脫,活成了熱心市民周女士;一直打文藝女神恨嫁牌的劉若英也成了母親,以及電影導演;而伊能靜,與出演文藝片聞名的秦昊結爲了夫妻。彷彿與電視劇裏面的主人公相呼應,電視劇的扮演者,這些明星們劇下的生活也過得五彩繽紛。行筆至此,我在想,若干年後,是不是也可以出部他們四人的電視劇,虛構和現實,影像和生活,歷史和當下進行結合,一如當年關錦鵬執導、張曼玉主演的《阮玲玉》那種風格。

周迅飾林徽因

劉若英飾張幼儀

伊能靜飾陸小曼

去年,我在倫敦訪學,特地去了趟劍橋,除了有心瞻仰下劍橋大學外,很大程度上也想了了少年時讀《再別康橋》遊那康河的夙願。康橋就是劍橋,康河便是劍河,翻譯不同而已。1921年,徐志摩在劍橋大學國王學院讀書,愛上了17歲的林徽因,而那個時候徐志摩的原配張幼儀正懷着徐志摩的第二個孩子,徐卻仍決心與張離婚。張幼儀無法改變徐志摩的想法,只得前往巴黎投奔她的哥哥,最後在柏林產下一子。這個徐志摩心心念念、極大地改變了他的思想的康橋,想起來倒是連着一個女人的悲劇和一個男人的無情。只是,這種無情和悲劇,都是我們外人看着,箇中滋味,倒是唯有自知了。

我也不能免俗,隨着人們一樣,租了條小船,撐蒿遊康河。路過數學橋的時候,其北面就是國王學院橋。撐蒿的船工知我從中國來,特意告訴我橋邊河畔有徐志摩的詩碑。下船後我特地尋了去,不大的一塊仿似兩朵雲拼在一起的石碑,刻着詩人的名作《再別康橋》的兩句“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我想康橋果然沒有辜負徐志摩的無盡懷想,竟有立碑。後來才知曉,這碑是2008年才立的。促成建成此碑的艾倫·麥克法蘭教授說,“我當時提議在劍橋爲徐志摩立碑,主要考慮到可以吸引中國遊客,可以給學校賺點錢。”雖然他後來說這是玩笑話,但這麼多人衝着徐志摩去劍橋,有幾分真意也未必可知。

《人間四月天》就是在劍橋的畫面中,開啓了電視劇的。老年的張幼儀,登上去劍橋的火車,又一次遊覽了劍橋,憶起待字閨中的自己,還有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徐志摩。於是,隨着張幼儀的回憶,鏡頭搖向了1915年,徐志摩的愛情生活,便如康河的水般緩緩流出了。

第一集開頭便敘說了張幼儀和徐志摩婚姻悲劇的必然性。二者的婚姻作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產物,對於接受了新思想的詩人而言,本就是不能接受的。這也算是很大程度上爲徐志摩狠心且無情地離棄張幼儀提供了他的思想和心理動機,於是徐志摩發下“宏願”:要做第一個離婚的男人。後面因種種原因延遲了幾年的離婚,也終於在張幼儀追隨他赴英之後達成了。

離婚,于徐志摩及張幼儀,或者都是解脫。張幼儀因着離婚而成就了一番事業,並也尋到了她的第二春,只是離婚的節點,徐志摩未免太過薄涼。而這個薄涼的關鍵,則是電視劇的第二位女主人公,林徽因。

黃磊版徐志摩與周迅版林徽因

許多看過《人間四月天》這部電視劇的人,可能並不曾注意這部劇的副題“徐志摩的愛情故事”。而電視劇的主題,顯然是借用了林徽因的詩《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對於林徽因於1934年創作的這首詩,向有兩種闡釋,一種說是爲悼念徐志摩所作,一說是爲訴說兒子出生的喜悅而作。電視劇以此爲名,顯然採納或者暗示了前者。但公允地講,詩作更似後者。那種詩中所闡發的喜悅和希望的心境是遮掩不住的。但無論如何,林徽因和徐志摩的情感糾葛,從第一集的偶然相逢起,綿延到了電視劇的最後,也成爲徐志摩“愛情故事”中最爲濃墨重彩的一筆。

電視劇描寫了徐志摩爲林徽因而決絕與張幼儀離婚,因去聽林徽因講座而飛機失事死於山東,也因林徽因要嫁於樑思成而傷心痛苦愛上陸小曼。於是,徐志摩感情中的第三個女人陸小曼出場了。她彼時是王賡的妻子,卻也如徐志摩般有着精神上不能匹配的婚姻,於是兩個孤獨而又寂寞需要撫慰的心靈一相逢便激起四溢花火。

陸小曼終於離婚和徐志摩結婚了,冒天下之大不韙,不受家人師長和朋友的祝福。養尊處優的陸小曼婚後揮霍無度、結交翁瑞午抽大煙甚至同牀而臥,與徐志摩爭吵。而這個時候的張幼儀與林徽因都事業有成,電視劇不斷暗示,徐志摩作爲一個詩人瘋狂而浪漫的選擇,給生活所帶來的巨大毀滅,這種毀滅最終以失事的飛機而終結。

所以徐志摩的悲劇是陸小曼造成的嗎?紅顏禍水論總愛持有這樣的論調,電視劇也進行這樣的塑造和暗示,喜好探聽隱私的民衆也願意有這樣的想象。可是兩顆空寂的心靈在精神上的高度契合,人們卻並不去關注。這樣的塑造對於民國第一名媛、風華絕代明豔動人的陸小曼而言,是有失公允的。最後一集中陸小曼在徐志摩去世後,不施粉黛不再交際,潛心整理徐志摩的遺著。雖然最後的敘述基本上是歷史的真實再現,然而經過前面的鋪墊,陸小曼的行爲不像是對愛情的奉獻,更像是在自我懲罰與贖罪。

電視劇的最後,1947年,林徽因病臥協和醫院,要求見張幼儀一面,張幼儀攜徐志摩的兒子一起去探望林徽因。林徽因對着張幼儀說,“請你原諒我,那一年在康橋。”電視劇最後的畫面是“康河的柔波”。結尾曲響起的時候,這部散發着詩意的電視劇也讓人惆悵起來,徐志摩與三個女人的愛情糾葛變成一道似乎明晰但是又說不清道不明的糊塗賬。而其中的種種,也只有任憑觀者自我體會感悟了。然而,不管電視劇如何塑造和藝術加工這些人物,苛責他們中的任一個,顯然對於他們中的任一個都是不公的。他們是歷史的人,是具體的人,他們也不過是遵從了自己內心世界的人,他們也是做了很多人想要做卻不敢做的事的人。

民國早已成爲歷史,那些帶着各種光環的人們已在歲月的潮汐中隨風雲散去,徒留各種傳奇於人間。若是他們泉下有知,或會爲因各種情感和私生活的八卦而被人們提及或議論而嘆息連連吧。既然人間的四月天,是春的開始,是林徽因在詩中所呼喚的愛、暖和希望,那麼我們還是迴歸徐志摩和他們的時代,更多地關注徐志摩的詩、林徽因的設計、張幼儀的自立以及陸小曼的書畫吧,這才能在風雨之中讓英魂琳琅不絕。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