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防控新冠病毒,美國各級政府已要求數百萬美國人留在家中。如果你正在考慮讀什麼書來打發時間,你會輕鬆地找到各種書單,列滿了關於疾病、孤獨和簡單生活的五花八門的書籍。但你很難找到一本兼具了這些主題的書。
亨利·戴維·梭羅是美國著名散文作家、詩人和哲學家。作爲一位寫過三本有關梭羅著作的作者,我強烈推薦《瓦爾登湖》,這是梭羅1854年寫作的作品,記錄了他在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郊外樹林中的獨身生活。但梭羅在瓦爾登湖比在城裏獲得了更多的陪伴,並在每天鋤豆田時觀看往來的路人。
有一千多個版本的《瓦爾登湖》曾被出版,這本書被翻譯成各種語言,成爲現代環境運動的“聖經”,它是有關自給自足的哲學論述,也是美國文學經典的重要代表。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的版本中曾這樣介紹,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聲稱,梭羅的這部傑作在19世紀中葉的文化復興期間“對美國(人)的自我意識做出了最大貢獻”,但“風險是像聖經一樣受到崇敬卻不被閱讀”。
我們之所以可以在疫情期間閱讀或重讀《瓦爾登湖》,另一個原因在於它充滿了目前人們急需的樂觀主義精神和智慧。並且,梭羅的第一人稱寫作帶來了友人般的親切感。
現實源自個體內部
美國政府目前要求人們保持社交距離以維持公共健康,許多讀者可能會感到寂寞。梭羅爲此專門寫了一章,頌揚(藉此機會)瞭解自己的好處。
亨利·戴維·梭羅,1856年 圖片來源: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Wikipedia
“我怎會覺得寂寞?”他問道,“地球難道不在銀河系之中?”在另一處,他則闡明瞭“我們的需求”與“我們以爲自己需要”之間的區別:“我最大的技能就是:想要得很少。”
你不必像閱讀小說那樣閱讀《瓦爾登湖》。對於原本已經放棄閱讀本書的讀者,我建議從中間的《湖》這一章開始讀起。它是這樣開篇的:“有時,對人類社會及其中的流言感到厭倦,也厭倦了我所有的村中朋友,我便越過了慣常起居,向更遠的西邊漫遊……”於是梭羅離開了社羣生活的干擾,轉向沉浸於以水爲靈魂的大自然當中。
接下來,返回第二章《我居於何處,又因何而生》。梭羅在此邀請讀者進入一場逐步深入的旅程,從短暫膚淺的社交生活到他們可靠的個人生活深處:
這樣的現實由我們的大腦構建,通過將外部感官信號與內部記憶相整合,從而構建了你、我、每個人眼中的現實。梭羅的觀點(得到了21世紀認知和神經科學研究的認可)是,真實的人(自我)先於社會人。你的世界是由個體內部向外部延展構建的,而不是反之。
難以把控的簡單生活
梭羅在瓦爾登湖的隱居經常被誤認爲是隱士潛入森林深處。實際上,梭羅是在他和他的家鄉之間拉遠了距離,以便他更好地瞭解自己和社會。當他不居住在城裏時,他長時間以大自然的“仁慈社會”取代了人類的陪伴,直到“時髦的人類鄰里變得不再重要”。
當下,就國內生產總值和股票價格等傳統指標而言,強制性的社交距離和自我隔離正在損壞全球經濟。但基於《瓦爾登湖》來看,這場災難可能是對長期以來不可持續發展的系統的修正。
《瓦爾登湖》 [美]亨利·戴維·梭羅著 [美]斯格特·米勒 攝仲澤 譯 譯林出版社 2018-3
梭羅憂慮他當時看到的經濟走向是錯誤的。他的開篇章節《簡約》詳盡反駁了他所認爲的資本主義、城市化、消費驅動、注重時尚的19世紀新英格蘭。
梭羅寫到他的鄰居:“因爲一種看上去的宿命(通常被稱爲必要性),他們都有工作——正如舊書(指基督教聖經)中所言,儲備終會腐爛的財富,小偷闖入盜竊。這是一個傻瓜的生活——他們終將在生命盡頭發現這一點,如果不是更早的話。”
反之,梭羅倡導的良好經濟是《瓦爾登湖》中的名句之一:“簡單,簡單,簡單!我說,你就專注於兩三件事,而不是一百或一千件。”
說比做容易,即使對於梭羅本人也是如此。在他構想《瓦爾登湖》時,他是一個失業且不擁有土地的理想主義者。到本書出版時,他已住在一間用阿巴拉契燃煤取暖的大房子裏,通過製造粉狀石墨和爲土地開發商勘測土地賺錢。
梭羅的家族在1840年代經營着繁榮的鉛筆製造業務 圖片來源:University of Florida, CC BY
自那時起,世界人口增長了超過五倍,發達國家創造了每年接近100萬億美元的全球經濟。人類對地球的影響變得如此之大,科學家甚至創造了“人類世”(Anthropocene)一詞來描述我們當前的時代。
孤獨中的啓示
一些美國人至少曾不情不願地嘗試去遵循《瓦爾登湖》中的理想主義建議,刻意學習自給自足並減少對地球的損耗。就我個人而言,儘管我已換置小房、步行上班、只爲了葬禮才坐飛機、學着儘量自己做每頓飯,但我內心知道:我仍在加劇世界人口的膨脹、使用(對環境)破壞性提取的天然氣,且無可救藥地困於消費經濟中。
然而,在數週的社交疏離之後,我重新發現了梭羅兩個關鍵觀點的價值:獨處正在幫助我重新認識什麼纔是最重要的,而當前的經濟放緩既是爲疫情帶來短期成效,也爲地球傳達了長期信息。
這些益處顯然無法彌補全球性新冠疫情給個人帶去的無法估量的損失與悲痛,但在情況恢復正常以前,它們是災難中的慰藉。我每天在樹林裏獨自散步時,會想起梭羅的話,“我們的身旁不是受我們僱傭且討人喜歡的工人,而(應)是塑造我們(本身)的工匠。”
本文作者Robert M. Thorson是美國康涅狄格大學的地質學教授、梭羅學會的終身成員。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