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六個月中,劇院爲我們提供了安慰、刺激以及種種娛樂。當然,不止是劇院的現場表演,還有在這疫情肆虐的黑暗時代裏冉冉升起的劇院演出亞種——線上虛擬戲劇演出。這類演出種類繁多,既有頗受好評的、現有節目的多鏡頭錄播版本,也有低成本的、以戲劇化的視頻通話的形式在我們的起居室裏上映的即興演出,以及廣播劇、基於Zoom的互動式演出和關於封城隔離生活的獨角戲。如今,現場演出開始回到正軌,上述這些演出處在何種境地?我們還會繼續坐在屏幕前,而非回到劇院中去嗎?或者說,這種虛擬的替代品已經達到了它們的目的?
有令人信服的證據表明,線上演出的存檔——錄播演出,已在行業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英國國家劇院的“家裏的國家劇院”(NT at Home)計劃是封城隔離期間最成功的大型線上演出計劃之一。它放映了17部作品,獲得了來自170多個國家/地區的超過1500萬次觀看。它是面向大衆的娛樂,它是與現場表演同等的活動,它創造了那種屬於戲劇的時刻。不過,它的受衆是全球世界,而且,它是免費的(你也可以選擇給予捐贈)。它彌補了常被認爲過於昂貴且陷入精英主義的藝術形式——現場演出。錄播版的《漢密爾頓》也有類似的效果。只要訂閱迪士尼+(迪士尼推出的流媒體訂閱服務),我們就可以觀看一部音樂劇的線上版本。其線下演出的票價則超出了許多人的承受能力。
詹姆斯·科登(James Corden)和奧利弗·克里斯(Oliver Chris)出演《一僕二主》,“家裏的國家劇院”計劃上映的第一部作品。圖片來源:Tristram Kenton/The Guardian
英國國家劇院稱,他們對“家裏的國家劇院”計劃的受歡迎程度感到驚訝。其廣播和NT Live業務負責人艾瑪·基思(Emma Keith)表示,觀衆人數在整個播出過程中一直處在高位。此外,人們還給予了小額捐款。不過,這並不足以使劇院本身在封城隔離期間得以維持生計。那麼,它是如何爲英國國家劇院服務的呢?艾瑪·基思說:“它發揮了民主化的作用。我們認爲,我們必須給人們一些辦法來保持(觀看演出)這種習慣,並吸引其他人也來觀看演出。”
艾瑪·基思說,現在的問題是,如何使這種計劃在商業上具有可持續性。該計劃的成本很高——單單NT Live的拍攝費用就高達30萬到50萬英鎊。在劇院正爲生計苦苦掙扎的時期,上哪去弄到這筆錢呢?艾瑪·基思指出,更重要的是,這種數字化服務取決於實體劇院的存在。“只有當劇院存在,我們才能以數字方式完成我們的工作。”
魯珀特·古爾德(Rupert Goold)是倫敦阿爾梅達劇院(Almeida Theatre)的藝術總監,該劇院於今年夏天發佈了邁克·巴特利特(Mike Bartlett)的戲劇《阿爾比恩》(Albion)的錄播版。他說,這之所以成爲可能,是因爲英國廣播公司爲拍攝提供了資金。不過,他構想出了未來劇院與數字平臺合作的模式:“我記得我曾與一位超級經紀人交談過,他提到,一家像Netflix的流媒體平臺可以說服所有劇院在一個頻道上錄製數字作品。這可以實現,但是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如果這真能實現,它將解決劇院以倫敦爲中心的問題以及在交通便利性上的問題。”
但是,還有一個更便宜、更有創意的方法,那就是從頭開始製作線上作品。在YouTube和Zoom上,錄製和流媒體直播節目爆炸式地增長,它們都帶來了形式上的創新,豐富和融合。
切雷勒·斯基特(Cherrelle Skeete)和朱迪思·雅各布(Judith Jacob)在《846 Live》中的現場表演。該演出是格林威治+港區國際藝術節(Greenwich+Docklands International Festival)的一部分。圖片來源:Tristram Kenton/The Guardian
這些演出中最優秀的,莫過於行動主義的演出。在Black Lives Matters運動的大背景下,它們顯得尤爲突出。這些演出成本低廉,成型迅速,這都特點是現場演出所無法比擬的。這其中包括關於英國亞裔人士因新冠病毒而經歷的YouTube系列節目,布什劇院(Bush Theater)於喬治·弗洛伊德遇害後推出的的《抗議》(The Protest),以及羅伊·威廉姆斯的《846》。這些演出都將藝術、政治和行動主義結合在了一起。除此之外還有阿爾梅達劇院的《潮起潮落》(Shifting Tides)系列,該系列着重於該劇院的年輕演員製作的音頻劇中的氣候行動主義。
這一切會持續存在嗎?劇院導演奧拉·因斯(Ola Ince)說,這一切可以且應當持續下去。她在封城隔離期間製作了數部數字戲劇,包括《846》,BBC系列《史無前例》(Unprecedented)系列中的一部電影,以及即將上映的《格林童話》系列中的一部作品。“這些作品更像是劇場版的短片,它們包含了戲劇的精髓,但卻通過不同的媒介呈現。這意味着,負擔不起劇院演出的人可以觀看到它們,不同的欣賞需求得以被滿足。建築物可能因爲種族主義行爲在其中發生而成爲令人生畏的地方。對於部分人來說,這種欣賞方式更安全,而且我不想停止與以前從未打過交道的人打交道。這意味着創造出不止一種體驗,這些體驗是彼此兼容的。”
某些數字作品在形式上顯示出了驚人的創意,例如白俄羅斯自由劇院(Belarus Free Theatre)的實驗性Zoom演出《愚人學校》(A School for Fools)。數字作品的形式通常是通過Zoom進行的戲劇化的對話,而其主題則集中在疫情期間生活的日常上。理查德·尼爾森(Richard Nelson)撰寫的最新系列作品《蘋果家族》(Apple Family)展現了美國的四名中年兄弟姐妹各自在自己家裏一同遠程討論封城隔離生活的場面。這部作品的劇本和表演都很精湛,它實際上是一種對生活的折射,以至於讓人感覺不那麼像是藝術,而更像是對疫情期間的焦慮的傳神記錄。
類似地,正在播出的由蓋特劇院(Gate theatre)製作的Zoom系列作品《信件》(Letters)也關注着疫情期間的生活。在該表演中,兩名藝術家讀出在封城隔離期間給彼此寫的信。他們也朗讀詩歌,並會在我們觀看的過程中盛裝跳舞。無論這個概念多麼具有創意,它都像是在尷尬地回顧日常生活。這可能是因爲我們離隔離太近,以至於我們無法透過那些顯而易見且太過熟悉的內容,得出對這類演出的深刻見解。
白俄羅斯自由劇院的實驗性演出《愚人學校》。圖片來源:Kuprich Nikolay\
雖然線上演出比線下演出成本更低,但關於藝術家報酬的問題正引發越來越多的不滿。據稱,出於善意和保持職業形象的目的,作家和演職人員正在僅能收穫微薄經濟收入的條件下工作。新上任的英國演員工會祕書長保羅·弗萊明(Paul Fleming)表示,由於價格太過低廉,工會不得不阻止一些劇院公司進行線上節目製作。
現場演出和數字演出之間的相互作用帶來了創新:《846》從廣播劇變成了現場表演;舊維克劇場(Old Vic)的非公開演出本質上就是爲數字消費而製作的現場表演(儘管是在面對空空蕩蕩的觀衆席進行的)。古爾德說,最令人興奮的融合在於現場演出和數字演出的結合。他還提到了他的劇院於2015年上演的馬拉松式演出——直播長達12小時的《荷馬史詩》。他說,自己的數字計劃“致力於讓人們對劇院的認知更加多元化”。
新維克劇院(Young Vic)的藝術總監誇梅·奎伊-阿瑪(Kwame Kwei-Armah)長期提倡實體劇院的線上運營,他認爲封城隔離給我們所有人帶來了一份禮物——一個實體劇院的平行行業。他的劇院將於下個月上線新的演出《新的明天》(The New Tomorrow),該演出將以線下演出和Facebook Live流媒體直播的形式進行。
“我們得花上三年時間來真正搞清楚虛擬劇院和新數字技術該如何共存。希望到那時,新冠疫情的這一階段已經結束。這一切將成爲新一代戲劇製作人的DNA、潛意識的一部分,他們會記住這段無法進入劇院創作藝術的時光。”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