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家韓鬆:所有科幻小說都應該是推理小說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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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與科幻作爲類型作品的兩大類別,一直在國內外擁有較爲廣泛的讀者人羣。與此同時,隨着科技的發展與受衆休閒娛樂形式的進化,這兩種類型文學也在相互影響,並衍生出了更多新形式的作品。日前,在上海書展“科幻推理:21世紀娛樂作品的發展方向”活動現場,科幻作家韓鬆與推理作家時晨、趙婧怡討論了科幻和推理兩者之間藕斷絲連的關係,以及娛樂作品的新方向——“科幻推理”。

韓鬆說,愛倫·坡被視爲推理小說的鼻祖,其實他也是科幻小說的鼻祖之一,因此科幻和推理是“上個世紀就認識的朋友在今天終於重逢,突然在這一瞬間就認出了彼此”。而且,兩者其實有非常多的一致性,“讀推理也好,科幻也好,讀到情不自禁中就好像是高潮來到,在大腦裏面放煙花一樣。”他認爲,這正體現出了類型文學超越其他文學的設計性——從邏輯、詭計到情節設計,以及誕生於科學基礎之上的視覺奇觀,都非常刺激。

活動現場

科幻和推理彼此學習

韓鬆說,科幻作家其實一直在向推理學習。一是學習推理小說腦洞很大的詭計設計,二是學習推理小說對社會和人物的關注——很多社會派推理小說中會體現出底層人物的命運掙扎,給人一種對人生的無能爲力之感。他認爲科幻小說往往注重一些硬核科學,在這些方面有所欠缺。另一方面,“所有的科幻小說都應該是推理小說,”他分析稱,例如《三體》的核心就是黑暗森林設定,在這個設定的基礎上,一羣人、一個民族甚至整個人類、一個星球死了,作者引領讀者追問,這些情況究竟爲什麼會發生?而後按照線索一環套一環地去解謎,推理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與此同時,推理小說也在向科幻學習。時晨認爲,隨着時代的進步和科技的發展,推理也在變化,有些內容在過去的作者看來可能就是科幻。他說,在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處的時代,因爲沒有攝像頭,密室(密室是“不可能犯罪”的一種,是在表象和邏輯上都不可能發生的犯罪行爲)就不可能存在,因爲只有攝像頭一直拍着,密室才能夠成立。“因爲我們必須要擴寬維度,推理在設定上是必須向科幻取經的。”韓鬆則認爲,時晨的作品《密室小丑》裏就有很多科幻元素,例如每一個密室如何設計,其中就涉及了化學、物理學、建築等各個學科的內容。

除了彼此有很大關聯且一直相互影響以外,推理小說和科幻小說也都面臨着類似的難題——時效性。趙婧怡看到,這幾年國內引進了一些二三十年前的日本推理作品,這些作品當初被奉爲“神作”,但由於在這段時間內類似的詭計已經層出不窮,讀者也已經能夠猜到作者想要寫什麼,因此就出現了神作被評兩星、三星的情況。即使是社會派的作品,例如寫今天人們關注的社會議題,也可能在20年後過時。例如,她自己閱讀松本清張的作品就覺得沒意思,因爲她不太能理解那時候的日本社會,但閱讀了一些中國當代的社會派小說,就覺得還是能夠產生共鳴的。

“現在我還沒有到要寫一部流芳千古的作品的時候,我覺得能打動現在身邊的人、能呼籲大家對身邊事情的關注,就已經很好了。”同時她也看到,如果寫一些人類永恆不變的感情,就可以規避掉過時的風險。時晨則認爲“時效性會有,但是它不是個大問題”,他說,其實科幻小說也有一定的時效性,比如說阿西莫夫寫作的時候,沒有想到過今天的科學會發展到什麼程度,有怎樣的科學名詞,這些都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但這也沒有關係,因爲讀者在閱讀的時候會代入到他所處的時代,會有一種寬容的心態。

蛋糕味巧克力和巧克力味蛋糕

日本推理小說家島田莊司曾經提出“21世紀本格”的概念,認爲腦科學是未來推理的一個方向。時晨認爲,這也是一種把科幻和推理融合的嘗試。

趙婧怡說,科幻推理可以分爲兩類,一類是在科幻裏融入一些解密的元素,還有一種是在推理當中融入科幻的元素。她說,從娛樂小說的角度來看待科幻推理,定義沒有那麼嚴格——她以自己的新書《扮演者遊戲》爲例稱在科幻上,不需要有特別完整的科幻的世界觀的構架,有一些相關的主題和元素即可,在推理上她認爲也不一定要是本格推理,帶有一些解密或者懸念性的元素也行。

如果說科幻、推理兩種類型文學就像舊友重逢,那麼科幻推理這個題材,有科幻作家來寫,也有推理作家來寫,最終寫出來的會有什麼不一樣?時晨說,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就是“蛋糕味巧克力和巧克力味蛋糕”的區別。一本小說要麼就是有科幻元素的推理小說,要麼就是有推理元素的科幻小說。對於推理作家來說,創作科幻題材一定要求“科幻的背景爲我的詭計服務”。不過,用科幻背景創作推理小說也有禁區。倪匡早期的很多小說是推理小說開頭,又以科幻小說結尾,但很多推理迷並不喜歡讀到這樣的小說。因爲推理小說更像解數學題、物理題,也就是說讀者要利用給定的條件和定律得出一個符合邏輯的解答,而不希望看到最後,發現答案和設定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韓鬆也認可這種說法。他說,推理小說更多地還是立足於現實,在我們時代複雜的人際關係中進行一種遊戲式的解題。如果科幻推理偏向推理,那麼更多的側重就在於推理本身的解題,科幻只是爲此服務。與之相對的,科幻作家則會更多地把視線放到未來,在未來的基礎上科學地進行推理,因此,科幻推理如果偏向科幻,會更多側重於科幻的審美、驚喜感和想象力。“這裏面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可開拓的東西,”時晨說,“兩者結合的話應該會發生化學反應。”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