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開年佳作”,是過譽嗎?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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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金老爺子會滿意這次的改編嗎?

HBO根據其新作《局外人》(The Outsider,2018)改編的新劇播出近半。鑑於觀衆對斯蒂芬·金的熟悉,結合劇情走向,它成了一部不需猜測便知謎底的“懸疑驚悚劇”。

在互相矛盾的雙重鐵證下,困惑而堅持理性的人們,將面對不可知的恐懼。弗林市英語教師泰瑞·梅特蘭(傑森·貝特曼飾)涉嫌殺害11歲男童,目擊證人和DNA信息將這宗兇案板上釘釘。但他的不在場證明同樣牢不可破。兇案當天,梅特蘭在外地開會,能證明他行蹤者衆。追蹤的過程中,探員們發現梅特蘭案件並非孤例。DNA證據和不在場證明共存的殺人案在他處亦存在。

這些案件中,嫌犯們似有分身,在他們渾然不覺時犯下恐怖的罪行。因爲原著作者是斯蒂芬·金,也因爲劇中小孩子的夢,吃小孩怪物El CuCuy的傳說,觀衆早早地知道反派是某種超自然力量,嫌犯都是無辜的。

被剝奪了推理層面的樂趣,不代表《局外人》就沒有任何魅力。斯蒂芬·金的經久不衰也不總是因爲他出人意料的故事,縈繞心頭的恐怖意象。他更擅長精準的人物塑造,多角色視角切換拼湊波瀾全景,僅僅嚇到你從來不是斯蒂芬·金的目的。優秀的恐怖文藝作品莫不是如此,恐懼是敲開心門的利器,不可知教人敬畏,悲傷使人崇高,絕望令人反省。

《局外人》中,以面目模糊的男人形象出沒的“El CuCuy”瞪視着一連串角色。敘事的中心從嫌犯泰瑞·梅特蘭、警探拉爾夫·安德森(本·門德爾森飾)、警探傑克·霍斯金(馬克·門查卡飾),轉移到私家偵探霍利·吉布森(辛西婭·艾利弗飾)。

在流暢的敘事重心轉換中,他們的面貌漸次清晰,所“看見”的範圍也遞增。梅特蘭至死都很困惑(和他處境相似的其餘嫌犯也是如此),拉爾夫·安德森拒絕相信不可知領域的奇詭現象,傑克·霍金斯疑似被怪物侵襲,本身具有超自然能力的霍利·吉布森的登場則意味着調查拐點的出現。她無比強大的頭腦包容科學範疇之外的可能性。

霍利的形象就像人類歷史上一再出現的偉大智者,他們在探索宇宙祕密時撞到科學和理性的邊界。這樣的人物註定孤身一人,因此處境更悽惶。他們往往被同時代的人視作“瘋人”。霍利也是這羣“瘋人”中的一員。在外調查時,她給拉爾夫打了個電話。電話中她向拉爾夫致歉:“目前這點微小的進展並不足以給你電話,但我真的很需要聽到夥伴的聲音。”

霍利努力在正常世界與超自然世界間搭起一座橋,領探員們在黑暗中通往彼岸。這個角色像一道閃電,可惜除了她,《局外人》不論劇情還是視覺上都很混沌。

鏡頭喜歡蹲守在遠處,角色又總是在光線幽黯之處活動。觀衆必須費力緊盯屏幕,又擔心被異象和音效嚇一跳。爲了表現他們追蹤的是如假包換的超自然力量,導演用了很多傳統恐怖片手法——轉眼變成怖人屍體的野豬,小女孩夢中的男人,傑克探長在漆黑倉庫中的遭遇……

當面對的是未知時,這些都是汁水豐富的情節,充滿可能性的線索,等待編織成網。但當觀衆知道“兇手”非人類的那一刻起,這些情節就失去了大部分意義,淪爲膚淺的嚇人工具。

從結局出發的好懸疑片不是沒有。作爲標杆的《真探》(True Detective)第一季,不玩驚悚的視聽語言,案情也不錯綜複雜。是兩位偵探和南方土地的拼死角力成就了它,文學化的對話像冷冷的烈火,蕩平一望無際的南方土地。它的震撼來自打破一切,燃盡一切後,灰燼中隱現的人性之光。

“克蘇魯式”的恐怖不會滲入骨髓,真正的恐懼不可能誕生於全然的虛構。依附人的習俗、偏見、執拗、妄想生長出來的果實,雖以傳說或宗教的面貌存世,卻能喚起每個人皮膚之下的恐懼。這也是《雙瞳》《仲夏夜驚魂》《娑婆訶》等佳作所以爲佳作的原因。它們展示了一個個與普世價值相悖的世界。這個世界祕密地根植於另一套信仰。這套信仰不是騙人的詭術,它可以自洽。

《雙瞳》中兩姐妹順利飛昇爲仙,黃火土(梁家輝飾)回返陽間,兩套不同的體系在同一個世界中共存。殘酷修仙術成立,善惡和正義對此無能無力,這一點才真叫人魂飛魄散。

我很好奇,這部劇中邪惡的El CuCuy會是克蘇魯式的遠古生物,抑或更貼近現世的殘存信仰產物?不過,El CuCuy的屬性並不是決定這部劇是否配得上IMDb和豆瓣高分的標準。關鍵是,前半程嚴絲合縫的現代刑偵過程,與亂力怪神能否最終在同一個世界裏共存,而不是把怪物作爲一把萬能鑰匙,草草敷衍所有謎團。

到目前爲止,除了霍利·吉布森,其餘角色都還在疲於追趕情節,未得悉心雕琢。流動的主觀視角又能否如作者之意,展示悲傷和憤怒的連鎖效應?如果做不到,“開年佳作”也只是過譽而已。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