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3歲的勞倫·格羅夫(Lauren Groff)成長於紐約庫珀斯敦。她在自己的暢銷處女作《小鎮女孩的祕密》中把這個地方虛構成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小鎮。她的第二部小說《世外桃源》探討了20世紀70年代烏托邦公社的失敗。第三部小說《命運與狂怒》講述了一段非傳統婚姻,奧巴馬在一次接受採訪時稱之爲他的2015年度最愛書籍。2018年,她出版了第一個短篇小說集《佛羅里達》(Florida)。格羅夫的最新小說《修道院》(Matrix,暫譯)設想了一個發生在12世紀女修道院裏的故事,以瑪麗·德·法蘭西(Marie de France)爲靈感,後者被認爲是最早用法語作詩(“籟歌”)的女詩人。格羅夫現在和丈夫克萊·卡爾曼以及兩個孩子住在佛羅里達州的蓋恩斯維爾。
你爲什麼想寫瑪麗·德·法蘭西的故事?
勞倫·格羅夫:我一直都很喜歡她。我在大學裏學的是法語和英語,我曾一度夢想成爲一名中世紀史研究者。我喜歡騎士傳奇,喜歡那個時期。我還真的嘗試過寫當代世界的小說,卻有一種身在其中反而當局者迷的感覺,我想我恐怕沒有足夠客觀的距離和立場,以一個相對公允的視角來描述當下這個複雜而又迷離的時代,特別是特朗普在任期間——被與日俱增的恐懼和混亂裹挾,抓不住時代的面貌。所以我不得不迴避當下,從1000年前的世界裏尋找慰藉。
你研究瑪麗·德·法蘭西多長時間了?
勞倫·格羅夫:有幾十年了。我想我會充分發揮想象,構建出一個全新版本的瑪麗·德·法蘭西的籟歌。我要回到過去,把原本的敘事全部推翻,就像你在所有《貝奧武甫》令人驚豔的新譯本中看到的那樣。沒有人知曉瑪麗·德·法蘭西的生平,因爲在那個年代,女性只不過是男性的附庸,她們的“存在”僅限於她們與父親、丈夫和兒子的關係之中。這給了我很大的創作空間,讓我得以穿越回她的文本中,從中提取大概100-150個意象,再把這些意象串聯成一部傳記。
《修道院》
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所瞭解到有關中世紀歐洲的史實中,哪個最刷新你的認知?
勞倫·格羅夫:令我十分驚喜的是,中世紀的人太幽默了,甚至都能稱得上詼諧了。而且,即使是在那樣一個僵化刻板、等級森嚴的宗教世界,人際關係也是極度混亂的。你會發現修女懷孕和同性關係並非罕事。人畢竟還是人啊。
你對於自然界的刻畫非常細緻,我們想知道這個決定是否在某種程度上帶有政治意味?書中有些幾處似乎有意提及全球變暖現象。
勞倫·格羅夫:氣候變化不是什麼新事,儘管我們往往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人類對環境施加的影響由來已久——是在長達數萬年間,並非過去三十年,氣候變化的敘事經常是這個時期被屢屢提出來的。就這一點來說,是的,這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決定:談論瑪麗是如何在試圖爲修女們建立一個烏托邦的同時,也在孕育着破壞和毀滅。我認爲,身爲一個處於氣候災難臨界點上的作家,對人類可能即將面臨的最糟糕的情形避而不談,實在有悖於道德。
奧巴馬總統的支持對你的寫作生涯帶來了什麼影響?
勞倫·格羅夫:我感到受寵若驚。這使得許多本來對我毫無興趣的男性成爲了我的讀者:我父親的許多朋友是藉着這個機會才第一次讀起我的作品——而這已經是我的第四本書了!但這也確實讓我陷入了創作瓶頸,也就是爲什麼我的下個作品會是一部短篇小說集。我確實寫了幾本小說,但都砸手裏了。
在《修道院》和《世外桃源》中,你都虛構了沒有隱私的生活。這是你有意持續挖掘的主題嗎?
勞倫·格羅夫:我每天都在關注這個問題,因爲我生活在美國,這裏極度崇尚自由主義,我看到我們所處的社會和個人自由之間的拉鋸。這就是目前分裂美國的癥結所在——我們正在目睹的是結構性的矛盾。因此,我既被集體主義的敘事所吸引,同時也對此抱有懷疑。因爲我在一個人口不足2000人的社區里長大,當地所有人都彼此熟絡,甚至瞭解每家每戶往前倒幾輩的事情。
《世外桃源》 [美]勞倫·格羅夫 著 鄧曉菁 譯 三輝圖書|灕江出版社 2016-10
你一直毫不掩飾對特朗普的批判。拜登上任後你感覺好點了嗎?
勞倫·格羅夫:直到阿富汗戰爭失敗之前,我都感覺他還不錯。我從未期待過拜登作爲政客會多麼完美,在他剛就任的頭幾個月裏,他確實做了一些非常好的事情。不過他現在來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我這樣說可能有唱衰自己國家的嫌疑,但阿富汗的混亂局面可能意味着我們將進一步沉淪於激進的右翼民粹主義無法自拔。我曾一度對我孩子的未來沒那麼焦慮了,現在又反彈了。我仍然夢想着有朝一日去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定居。
寫小說的同時上推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勞倫·格羅夫:我可以連續4-6個月潛心創作,但我經常感到非常孤獨,這是我的職業性質決定的。我經常跟我的狗說話。而當你在工作中過於焦慮時,推特是很好的去處,但話說回來,它往往很有煽動性,它能把你碎片式的恐懼拼湊成全面的焦慮發作。我有一個祕密的計劃,就是有一天能完全沉靜地閉關……
你小時候是什麼樣的讀者?哪些書和作者從童年起就一直陪伴着你?
勞倫·格羅夫:我幼年非常內向,又總被哥哥打壓,所以我從小就很愛閱讀。我的父母沒有給我任何的引導,我只是自己去圖書館,看看我能撞見什麼,可能找到的是南希·德魯或者簡·奧斯汀,然後碰到一本講鐵路的書。每次圖書館處理髮黴的書時,我都能用10美分淘到一些好東西。
你的牀頭櫃上有什麼書?
勞倫·格羅夫:我正在讀一堆亨利·詹姆斯的書:《使節》《金鉢記》和《卡薩馬西瑪公主》(The Princess Casamassima),因爲我想要做一個關於亨利·詹姆斯的大型作品。雖然還沒有成型,但我已經在醞釀小說了。還有什麼來着?布萊恩·狄龍(Brian Dillon)的《在暗室》(In the Dark Room),寫得很好。我也在讀津島佑子,寫《跑山的女人》的那位作家,因爲我正在寫關於她的東西。
你總是回想起哪本書或哪位作者?
勞倫·格羅夫:《米德爾馬契》我每年都會讀一兩遍,因爲喬治·艾略特非凡的冷靜和理性一直吸引着我。就好像你生活在你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而且是一個非常有同情心的人——的大腦裏。它讓你感覺到你混沌又平淡的生活突然變得精緻起來。你可以從她的作品中看到理想的生活方式。她總能提醒我這一點。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