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筆下的波洛爲什麼是最偉大的偵探形象?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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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郵報》日前發起了一次投票,由讀者票選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偵探形象,以下是票選結果的前四名:阿曼德·加馬什(Armand Gamache)、夏洛克·福爾摩斯、哈里·博斯(Harry Bosch),和赫爾克里·波洛。“就這?”作家雷克斯·斯托特(Rex Stout)筆下的偵探尼羅·沃爾夫(Nero Wolfe)也許會對這個排名嗤之以鼻。當遇上一位難以對付的兇手時,真的有人會放着夏洛克·福爾摩斯不選,而去向露易絲·佩妮(Louise Penny)筆下的阿曼德·加馬什求助,或是對赫爾克里·波洛置之不理,轉而向邁克爾·康奈利(Michael Connelly)筆下的哈里·博斯求援嗎?我反正不會。這次投票結果實際上揭示了哈里·博斯和阿曼德·加馬什這兩位當代偵探的壓倒性人氣優勢:他們一位在社交媒體上擁有一批忠實的粉絲,以另一位爲主角的電視連續劇則仍在熱播之中;冒險故事的作者也依然在源源不斷地產出以他們爲核心人物的精彩作品——這些都給這兩位偵探的人氣加了分。

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回顧過去,“全世界最偉大的偵探”這個稱號的得主,一向只會在福爾摩斯和波洛兩個人之間產生(尼羅·沃爾夫和G·K·切斯特頓筆下的布朗神父緊隨其後)。我(指本文作者Michael Dirda)曾經寫過一本研究阿瑟·柯南·道爾的書,並且還是“貝克街游擊隊”(Baker Street Irregulars,指《福爾摩斯探案集》中被福爾摩斯僱用爲情報人員的街頭男孩)的一員,很顯然,我是福爾摩斯的忠實粉絲。而作爲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33部作品和超過50篇短篇小說的主要人物的大偵探波洛又有何過人之處呢?近日,馬克·奧爾德里奇(Mark Aldridge)出版了新作《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波洛: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 Agatha Christie’s Poirot: The Greatest Detective in the World ),並在其中煞費苦心且風趣幽默地分析了這位留着經典小鬍子,並以其“小小灰色細胞”(注:這是波洛對腦細胞的一貫稱呼。“朋友,動用一下你的小小灰色細胞”是他的口頭禪)而著稱的小個子比利時偵探在小說、舞臺劇、廣播劇、雜誌和影視劇中的形象。

阿加莎·克里斯蒂與家人的一個賭約或許是她取得如此成就的關鍵之一。1916年,她與姐姐馬奇產生了爭論,她堅持認爲,創作偵探小說沒什麼難的。爲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克里斯蒂草草寫下幾個想法,把自己關在一家旅館裏進行了三個星期的創作,《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就這麼誕生了——這也是赫爾克里·波洛的第一個案子。經歷了幾次退稿後,這部小說終於在1920年,也就是作者30歲時成功出版。

《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波洛: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 圖片來源:HarperCollins

此後十年間,克里斯蒂創作了許多風格迥異的偵探小說與懸疑小說。1926年,轟動一時的現象級偵探小說《羅傑疑案》問世,到了20世紀30年代,她開始自稱“香腸製造師”,自嘲自己每年都會“粗製濫造”出兩到三本新書。幾乎每個故事的走向都是一樣的:最不可能犯案的人——比如擁有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或是並沒有明顯作案動機的人——往往就是真正的兇手。這十年間的“波洛系列”出了好幾部經典之作,兇手使用的都是教科書級的障眼法,其中就包括《東方快車謀殺案》和《ABC謀殺案》。

馬克·奧爾德里奇的這本新書對我們的大偵探波洛進行了全方位的解讀:書中不僅有簡短無劇透的情節概述和摘錄的書評,而且幾乎每一頁都有郵票大小的原書封面圖、照片或電影劇照。作爲英格蘭索倫特大學的電影專業課講師,以及《銀幕上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一書的作者,奧爾德里奇在其新書中精彩地記述了由大衛·蘇切特主演的《大偵探波洛》電視連續劇的幕後故事,並不偏不倚地稱讚了《尼羅河上的慘案》和《陽光下的罪惡》這兩部由略帶喜感的彼得·烏斯蒂諾夫主演的大製作電影。在奧爾德里奇新書的前言中,英國演員、編劇馬克·嘉蒂斯稱後者“將帶給你絕佳的觀影體驗”。爲了驗證這個說法,我專門租了《陽光下的罪惡》的影碟。現在的我可以擔保,這部電影絕對適合現在因疫情隔離在家的人觀賞。影片的背景設定在一個美麗的地中海小島上,演員們身着20世紀30年代的盛裝,打扮得光鮮亮麗,大家聚在一起相談甚歡——尤其是黛安娜·裏格和瑪吉·史密斯。

奧爾德里奇這本書的副標題很大膽——“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這也是波洛在1928年出版的《藍色列車之謎》中對自己的評價。儘管這個評價存在爭議,但奧爾德里奇的這本新作實質上與約翰·戈達德早年編寫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黃金時期作品》( Agatha Christie’s Golden Age )同屬一類。後者細緻地剖析了波洛的偵查手法,並對約翰·柯倫的兩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祕密筆記》( Agatha Christie's Secret Notebooks )做了詳盡分析。但美中不足的是,奧爾德里奇的文字並沒有經過嚴格的修訂,而是隻對原有的一些事實性錯誤做了更正——他在自己的網站也列出過這些錯誤——部分不嚴謹和冗長累贅的語句依然保留了下來。

《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波洛: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的作者馬克·奧爾德里奇

讀完了這本大偵探波洛的百科全書,我仍感意猶未盡,於是迫不及待地想進行一個嘗試:在我已經知道其中詭計的情況下,半個世紀後重讀《羅傑疑案》會是怎樣一番體驗呢?

重新翻開這本書,我發現克里斯蒂對兇手身份的暗示可謂相當明顯,但很快我便又沉浸在了這個引人入勝且跌宕起伏的故事中。故事的敘述人兼協助波洛展開調查的鄉村醫生詹姆斯·謝潑德居然比我記憶中還要狡猾,儘管他的推理水平只能說是跟華生醫生半斤八兩:當謝潑德第一次見到波洛的時候,他對自己那好多管閒事的姐姐卡洛琳說了這麼一番話:“那個人的職業清清楚楚,是個退休的理髮師。他那八字鬍就說明一切了。”

克里斯蒂很擅長通過對話來推動劇情發展和埋藏線索。然而,《羅傑疑案》中的嫌疑犯——包括神祕的管家、漂亮的客廳女僕、直言不諱的布倫特少校、天真無邪的金髮少女,和使家族名譽掃地的繼承人——都是非常臉譜化的人物形象,我相信,克里斯蒂設置這樣的人物有一定的諷刺意味,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設置的疑案總有一定的套路。

羅傑·艾克羅伊德在自己的書房被一把突尼斯匕首刺死,那麼命案前後都發生了什麼呢?死者家中的每個成員似乎都有所隱瞞,在最關鍵的一個小時裏,好幾個人像法國鬧劇裏的人物一樣胡亂行事,而且每個人都對自己重要動向的準確時間一清二楚。至於故事的結局——對於克里斯蒂而言——這個謀殺案的謎底不需要絕對嚴謹,只需言之有理即可。然而,這個在臨近結尾才揭露的重要謎團可以說給了我當頭一擊,因爲它與我們之前的認知完全相反。

沒關係。這並不妨礙《羅傑疑案》成爲經典中的經典。波洛在分析案情的過程中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你把各種事實有條不紊地串聯起來,一切就都很明顯了。”這句話看似簡單,但只有像這位極度嚴謹的比利時人和夏洛克·福爾摩斯這樣真正偉大的偵探,才能從汪洋大海中理出真正重要的信息。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