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行業受到疫情的嚴重打擊,甚至可能被永久性摧毀。儘管我靠表演藝術爲生,但迄今爲止我還是幸運的,沒有生病,沒有失去親人,也沒有身無分文。我的身體還沒有受傷,只是生活變得亂七八糟了。”
6月21日,英國戲劇評論家蘇珊娜·克拉普(Susannah Clapp)在《衛報》發聲,71歲的她反思了新冠疫情給演出行業帶來的災難性後果,並與許多業內人士一起探討,如何回到劇院的現場。
畢竟,沉默寡言的英國人因戲劇天賦聞名天下,而“線上劇院”僅僅展現了戲劇作品的骨架。
戲劇可以無處不在,但舞臺無法被複制
作爲一名有着二十多年戲劇生涯的劇評人,蘇珊娜這樣描述疫情期間的感受,“隔離讓我明白了達利《熔化鐘錶》的意義。我一直待在同一個房間裏,不用工作,時間界限變得模糊起來,讓人緊張、麻木、不安。”
“劇院不開門,意味着沒有每週的截稿日、每天的工作限制。意味着我不能在下午5點換上衣服,在鄰居回家時出門上班。意味我見不到評論版的同事。意味着我不再被劇作家的思維束縛。意味着我不再被舞臺設計師帶入一個異空間……就好像夢境的一部分被偷走了。”
然而,她的日常生活又呈現出“戲劇性”的一面:儘管生活範圍縮小,但充斥着警報和政治狂怒的火焰。這種被重新安排的生活,就好像一個人在排演一場微不足道卻淒涼的“獨角戲”。
“新的服裝:口罩和手套;新的道具:洗手液;新的表達:用口罩外的眼睛說話;新的編舞:在人行道上繞開其他演員蜿蜒而行;新的聲音:烏鴉在嘶叫,鄰居在爭吵,沒了車輛和飛機的噪音。上一次我花這麼多時間打電話,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對着客廳裏的座機竊竊私語。”
“但是,戲劇並沒有消失。”蘇珊娜認爲,如今在英國,戲劇無處不在——除了不在舞臺上。
英國劇作家卡里爾·丘吉爾已經81歲了,最近,她和一羣劇作家出了一批“只能聽、不能看”的新作品。這個播客系列名爲“隔離戲劇”(The Lockdown Plays),一共10部,旨在英國封鎖期間,促進新的戲劇作品蓬勃發展。聽衆在免費收聽的同時,可以向慈善機構捐款,幫助因疫情露宿街頭的弱勢羣體。
“隔離戲劇”
在YouTube,倫敦傑米恩街劇院正連載“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全集朗讀,每期視頻都由知名演員和戲劇系畢業生出鏡朗讀,包括奧斯卡新科影后奧利維亞·科爾曼、在《唐頓莊園》裏有過亮眼表現的佩內洛普·威爾頓等。
同樣在YouTube,英國國家劇院開闢了“英國國家劇院在你家”欄目,每週四會上線一部戲劇,包括《一僕二主》《簡·愛》《金銀島》《第十二夜》等。這些免費、豐富、優質的戲劇菜單,打破了價格、地域等壁壘,讓這家劇院成了一家真正的全國性劇院。
英國皇家宮廷劇院推出了“家庭劇院”,邀請觀衆動手——以戲劇中的一句臺詞爲靈感,拍攝自己的戲劇作品。目前,劇院官網展示了近40條作品,這些作品色彩各異,充滿了奇思妙想。
在廣播領域,演員伯蒂·卡維爾發起“隔離戲劇節”(Lockdown Theatre Festival),把那些因疫情停演的作品,搬到了BBC第三頻道和第四頻道。
面對劇院和藝術家在疫情期間的創造力,蘇珊娜直言,“對編劇、演員、導演來說,線上視頻和有聲作品的確有巨大的廣告效應。”但同時她強調,“線上劇院”僅僅展現了作品的骨架。
“舞臺作品發生在‘當下’,它就像生命一樣,無法被複制或快進。”蘇珊娜認爲,對演員和觀衆來說,身體上的親密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化學成分”,正是它定義了劇場,同時也是它讓劇場很難在當下重啓。
“英國國家劇院在你家”欄目
災難性打擊越來越明顯,如何拯救英國劇院
過去一個月,英國演出行業面臨的災難性打擊越來越明顯。
“在英國,3/4的戲劇工作者是自由職業者,他們的生計極不穩定。”據蘇珊娜瞭解,有的劇院已經開始準備大規模裁員。前不久,金牌製作人卡梅隆·麥金託什宣佈,他的音樂劇《漢密爾頓》《歡樂滿人間》明年纔會在倫敦西區復演,裁員將給所有作品帶來影響。
《歡樂滿人間》的導演理查德·艾爾指出,英國的政治家們並不急於涉足藝術,因爲“藝術不是體育”。然而,“如果沒有政府的救助計劃,估計70%的演出公司將在聖誕節前永久關閉。”蘇珊娜強調。
蘇珊娜認爲,英國劇院帶來的龐大收入,至少可以爲醫院牀位提供資金來源。去年,僅在倫敦,劇院就爲政府帶來了1.33億英鎊的增值稅。
上週,近100位今年奧利弗獎和其他獎項的提名人士,聯名致函英國財政部,呼籲政府儘快考慮英國劇院協會、倫敦劇院協會提出的支持計劃,包括建議政府成爲“天使投資人”,投資演出,分享利潤。
導演薩姆·門德斯還在《金融時報》發文,提請人們關注另一個收入來源。疫情期間,Amazon Prime、Netflix等線上平臺賺得盆滿鉢滿,來源正是演員、編劇、導演們的心血,現在,它們也可以幫助這些急需資金維生的人才。
“自相矛盾的是,沉默寡言的英國人因戲劇天賦聞名天下,劇院爲我們帶來了全世界的遊客。它有吸引我們投身其間並提升自我的特殊能力,它也可以幫助我們想象全新的未來。”蘇珊娜說。
疫情之後的劇院會是什麼樣子?
蘇珊娜認爲,無論臺前還是臺後,它都不會再是白色人種的天下。疫情前,變化正在緩慢發生,隨着反種族主義抗議活動如火如荼,這種變化會加速。
就像英國女演員、戲劇導演凱西·伯克在《週六現場》中預測的那樣,可能會有一波緊跟時事的、有關邊緣羣體的作品復興。
蘇珊娜還特別提到了利茲劇院、謝菲爾德劇院,兩家劇院也在線上開展日常工作:與難民、老年人和學校打交道。
蘇珊娜認爲,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可以幫助人們從不同的角度認識自我,而劇院在娛樂性之外,也可以具有社會性意義。
《人人都在討論傑米》證明了這一點。2017年,這部音樂劇在謝菲爾德劇院首演時好評如潮,後來又被搬到了倫敦西區。它根據BBC紀錄片《傑米:變裝十六歲》的真實案例改編,講述了一個來自謝菲爾德的16歲男孩想成爲一名“變裝皇后”,並決定以變裝打扮參加學校畢業舞會的故事。
導演理查德·艾爾認爲,這種題材可以提供一些當下社會急需的東西,“你以個體的身份進入,如果成功了,你就會代表一個羣體、一個社會發聲。”
“隔離也是這樣被打破的。”蘇珊娜說。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