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有且僅有線上娛樂生活的時期。一夜之間,大小現場娛樂場館暫停營業,線上遊戲、直播產品的服務器不時“崩潰”,樂隊室內搖滾、觀衆雲蹦迪、雲睡覺......那些備受期待的演唱會巡演、音樂節、舞臺劇及藝術節的落地遙遙無期。
蔡依林、韓紅等人在武漢站的演唱會延期舉行,劉德華原定於5月在北京舉行的3場演唱會宣佈延期,吳青峯、劉若英、林俊杰、R1SE等藝人的大型演唱會紛紛延期或取消。Pixies、The Birthday 、祕密行動……中國樂迷們在苦盼現場而不得中眼睜睜看着2、3月份的演出陸續取消及延期,Livehouse、藝術館及劇院何時恢復正常運轉難以預判。
2月7日,中國演出行業協會在《致全國演藝同仁倡議書》中指出:根據在會員範圍內進行抽樣調查的不完全統計中,2020年1-3月,全國已取消或延期的演出近2萬場,直接票房損失已超過20億元,而疫情結束後也還將面臨一段時間的逐步恢復期。
這一過程對於與現場演出掛鉤的企業及個人無疑是一場考驗。短期內,有人遭遇現金流困境而戰力不支,有人以貸款、集資等方式開源節流,也有人竭盡所能尋求新的突破方式。大麥及秀動等票務平臺很快針對疫情開啓了退票通道,摩登天空、太合音樂等音樂公司陸續與長短視頻直播平臺合作舉辦線上音樂節,挖掘觀衆的線上需求,當現場演出轉戰線上,困局背後卻也是新的生機勃發。
演出難:2萬場演出取消,損失超20億,線下場館何以爲繼?
疫情襲來,現金流問題率先成爲不少企業生死攸關的“稻草”。
“我們損失可能算比較小的,去年下半年排的太滿,導致我們今年上半年基本沒安排任何巡演和大項目,這部分損失基本沒有。不過商演和音樂節至少有10場次都取消或延期了。”獨立音樂廠牌霓霧娛樂主理人徐凱鵬向娛樂獨角獸表示。
2019年夏,《樂隊的夏天》爲樂隊文化帶來了強烈的助推力,徐凱鵬公司旗下的盤尼西林、和平和浪及皇后皮箱成爲闖入大衆視野的人氣樂隊。目前,霓霧娛樂旗下籤約9組藝人,團隊20人,同絕大多數公司一般,大家現階段正響應國家號召在家辦公。
而節目在線下最直觀的影響是提振了Livehouse等場館的票房。坐落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的疆進酒·OMNI SPACE是北京知名的Livehouse演出場館,疆進酒運營總監李嘉嶽向娛樂獨角獸表示,在疫情來襲後,團隊每日的雲辦公內容基本是在處理演出取消及延期事宜。
“現在所有營業性演出場所都收到上級的指示在暫停營業狀態。從場地的角度來說,我們隨時都有能力恢復正常的運轉。”
而在演出遙遙無期、幾無收益的情況下,線下場館與音樂公司最大的問題莫過於,需要持續負擔固定的人力及租金支出成本維持公司正常運轉。
霓霧娛樂在藝術園區裏租了300平的寫字樓、疆進酒在天橋的場地佔地面積有560平方米。李嘉嶽透露,疆進酒的租金成本約佔公司總支出的30%,人力成本佔比相對較高。南窗文化創始人也曾透露一組數據:公司場地租金1萬、人力成本每月10萬餘元,在疫情來襲後,“賬上資金只能支撐兩個月。”
在大型劇場方面,一些知名音樂劇的排期被打亂。如國內頭部音樂劇公司七幕人生原定於今年在北京及武漢的200場《獅子王》音樂劇巡演便受到不小衝擊。七幕人生於今日(2月17日)發佈了武漢站的退換票公告。市場總監袁齊向娛樂獨角獸表示,“因爲是體量較大的國際巡演,改期的溝通複雜程度也很大,目前北京輪還沒有變化。”
據北京市在2月3日發佈的《關於進一步支持打好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阻擊戰若干措施》,文藝演出、影視劇院等受影響較大的行業企業,可延遲繳納1、2月社會保險費至7月底。或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文化企業減少經營壓力。
當固定成本與損失直接掛鉤,現金流已然成爲線下場館及公司的“命脈”,而誰都未曾想到,北京率先倒下的線下娛樂場所是工體北路上一家主打高端消費的KTV。
不久前,娛樂場所K歌之王董事長髮出聲明:考慮到巨大的財務壓力,公司將在2月9日解除公司200多名員工的勞務合同,如果有30%的員工不同意這個方案,公司將進行破產清算。瘦身求生是日漸式微的高端KTV市場的行進方向,而疫情或許就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這也是現場演出行業的現階段寫照。根據中歐商業評論的調查數據:85%的中小企業賬上現金只可維持3個月,僅有不到9.96%的企業能維持6個月以上。
公司難:有人“集資求生”有人“激情抗疫”?
除了線下演出遭逢困境,很多音樂公司也必然受到了直接影響。非常時期,企業渡過難關的辦法不外乎減員降薪,貸款集資,更嚴重者至歇業整頓,而音樂公司的寒冬求生方式也是各式各樣,前幾日,音樂圈內還上演了一出因集資而引發的音樂公司“撕逼大戰”。
上星期,獨立音樂創業公司南窗文化在社交媒體求助,推出“199元購買未來兩年任意音樂節單日門票”的策略。截至2月17日,南窗文化氣息啊公衆號民謠與詩的微店銷量達到1370張,集資總額超27萬元。音樂廠牌造音創始人王悅很快發文直指其破壞行業規則,網友稱其有“非法集資”之嫌疑。造音也於2月14日聯合旗下自媒體,發佈了針對全國獨立音樂人、各城Livehouse的全年無償宣發服務公告,一時間行業爭論聲音不斷。
事實上,作爲自媒體及音樂節主辦方,像南窗文化這般業務“撐不到兩個月”的公司不在少數。畢竟“音樂節演出收入沒有了,加上人們的心理陰影,疫情結束後很長時間也不會有人去音樂節,政府報不報批也是問題,這樣大半年沒有任何收入。”
而對於盈利模式單一的音樂廠牌,疫情的摧毀力也助推了音樂行業去線上尋找盈利模式的步履。
徐凱鵬坦言,自公司成立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就是如何降低現場演出收入在全部營業收入的佔比。“我既樂觀又悲觀的認爲,這種音樂公司線上盈利模式的變革是由平臺帶來的,而不是我們目前這種形態的音樂公司帶來的,所以大家聯手纔是目前疫情下的正確出路。”
除了以集資的方式開源節流之外,更多音樂公司的“抗疫”對策是在疫情期間線上活動嘗試。
有業內人士認爲,恢復演出時間保守估計在3個月以上,於是有演出平臺瞄準音樂人+直播領域,推出了音樂人“保底直播”業務,面向音樂從業者開啓了主播招募計劃。
票務平臺也早早開啓了退票通道。大麥網、秀動紛紛推出針對疫情的退票政策。大麥網在2月4日發佈了一封致合作伙伴的公開信,提到自1月20日至2月29日,針對全國範圍內因疫情取消演出項目的合作伙伴,對其予以代理費全免;而未取消的演出產生的退票,也會免除代理費用。而專注國內獨立音樂演出的秀動方面,也在1月25日發佈了一條針對武漢地區和其他地區1月25日-2月8日演出的退票政策。
大麥客服負責人譚媛媛表示,“春節檔期間和2月以後演出項目退票的客服諮詢量激增,是平時的15倍。客服人員接線量是平常的2-3倍。部門員工的工作時長和工作壓力都增加不少,同時平臺還加強了在線智能客服系統的佈防能力,以應對大量的諮詢。”
音樂人AB面:臥室搖滾、直播烙餅,“第二職業”被髮掘?
音樂人的收入大多來自版權及商演,在疫情對演出行業衝擊波下,觀衆們也得以觀察到音樂人日常展露不多的“技術宅”一面。
除了在家沉澱創作之外,大家儼然拉開了“才藝展示比賽”的大幕。新褲子樂隊彭磊每日在微博更新視頻,從客廳到臥室,從下着雪的小區路邊到工作間,樂迷們翹首以盼着每日午間時分的“王子營業”。龐寬也於近日開始衛生間臥室搞搖滾。各類音樂人的室內彈唱會順着網絡視頻信號疏解了樂迷渴望現場演出的躁動。
除了常規or搞怪式的音樂視頻、直播彈唱、教學視頻之外,也有不少音樂人向樂迷們展示了自己的“第二職業”潛力,例如唐朝樂隊丁武在直播裏“烙蔥花餅”,宋冬野在直播中展示了製作食用春餅“一條龍”技能等等。在直播、短視頻的鏡頭前,音樂人們在健身、美妝等領域的“造詣”相較於以往都受到了更多關注。
而霓霧娛樂旗下,去年發過片的盤尼西林、和平和浪、鬼否樂隊成員們都在家健身、學習、打遊戲、直播、充電;皇后皮箱在集中創作,準備新歌;谷水車間、Code-A、Nick Shy在籌備新專輯;ETA伊塔樂隊都在家減肥。
“突如其來的特殊時期,很多人都笑談失業,更多人紛紛撿起自己的第二職業——尤其是廚師的手藝,疫情過去之後做個音樂人做飯的節目肯定好多人報名。”徐凱鵬表示。
不少音樂人們也在爲湖北和武漢貢獻自己的力量,捐款捐物、募集物資、在武漢的同行朋友們更是身體力行。“通過這次疫情讓我看到了這個行業的另一種熱情和活力,以及他們身上的責任感。”
“望梅止渴”的雲現場:是“曇花一現”還是“又一村”?
除了每日守在微博、個人直播間等待更新之外,雲現場幾乎成爲樂迷們不可或缺的線上娛樂方式。
短時間內,大量經紀公司、廠牌、音樂人均在短視頻直播平臺開啓了線上直播,雲現場已然成爲演出市場停滯後音樂人們的“標配”。北京曲藝團、中國評劇院等超十二家院團也陸續加入了線上創作的隊伍。據Quest Mobile數據,視頻APP的日均活躍用戶規模出現了顯著上升,B站、抖音、快手的用戶日均使用時長超過了100分鐘。這其中,雲現場內容佔據相當比例。
覆盤雲現場,從最早樂迷自發舉辦的“臥室POGO音樂節”;到B站和摩登天空合作推出的“宅草莓不是音樂節”;淘寶直播、阿里巴巴公益也聯合太合音樂、種子音樂等推出的“滾蛋吧!病毒”不見面音樂會;夏季之聲、北京當代藝術基金會聯合大麥網、優酷推出的爸爸媽媽生活節、臥室後搖音樂節、I’m Fine雲趴音樂周等等......隨着雲現場數量迅猛增長的是在線觀看人數,根據數據顯示,“宅草莓”在B站首日直播的最高觀看人數高達27萬,5天直播累計超100萬人次觀看。
雲蹦迪更是爲一些無法想象會以線上形式呈現的線下娛樂場所帶來了直觀的效益。2月8日晚,上海知名夜店TAXX SHANGHAI的DJ打碟直播登上了抖音小時榜首,一個小時粉絲增長10萬,直播結束後,TAXX共獲得7百多萬抖音虛擬貨幣“音浪”的打賞,合計獲得了人民幣70多萬元。2月9日,北京工體北路的ONETHIRD在抖音直播,從當晚晚9點到次日凌晨2點,累計在線人數超過 121.3 萬人,收穫打賞近200萬元人民幣。
在場租、人工等固定成本下,相關業內公司已經產生了虧損,而線下演出恢復的時間也因爲疫情而無法確定,直播的方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一些企業線上“回血”。
而對於音樂人——尤其是搞樂隊的音樂人而言——直播真的是一種可以長期持續的好方式嗎?就目前來看,除了播放以往演出錄像與在鏡頭前進行“室內搖滾之外”,雲直播中的一些所謂自制節目也基本都是吉他彈唱聊天,徐凱鵬坦言,覺得獨立音樂人在豎屏直播領域基本都是“白癡”。
盤尼西林和皇后皮箱樂隊也有參與到雲現場中,“不過是演出主辦單位組織的,跟樂隊本身沒太大關係。我們之所以授權也是本着嘗試的態度。”
“沒有一個巨大的流量支持,很難達到抓住更多潛在樂迷的目的。獨立音樂領域的樂迷和‘粉絲’不同,有時候開直播很可能起到反效果。這種方式我不覺得能夠減少什麼損失吧,真正的線上盈利模式以及長遠線上樂迷體驗還未建立起來。”
李嘉嶽同樣認爲,這種形式更像是一種宣傳手段,更接近於營銷宣傳,幫助藝人樂隊增加和用戶的觀衆的粘性。
儘管現階段對於從業人士的調查中,大家普遍認爲雲直播屬於“錦上添花”,獨立音樂領域的線上市場仍需要培養,盈利模式仍需要探尋。疫情告一段落後,觀衆們還是更樂於迴歸現場,但在圍繞音樂現場與直播層面的玩法,我們似乎還能看到更多可能。疫情帶來的不僅是一場極具摧毀力的考驗,亦是一次基於對未知領域初探索的寶貴經驗。
(來源:界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