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嶽文豐
在當代中國畫壇,周春芽的作品個性鮮明,令人印象深刻。他們那一代於上世紀80年代初嶄露頭角的藝術家,從傷痕藝術起步,在一種濃郁的批判現實的氛圍中成長起來,大多都汲汲於反思社會、政治,但周春芽似乎是個異類。他集中探索色彩、肌理、質感和造型,對繪畫元素、表達形式的窮究,使他的創作達到另一深度。
而在所有的探索之中,他對色彩的思考和表達最具顛覆性與開創性。這些思考和表達在他早期的“藏民系列”中就有了與衆不同的體現,到後來的“紅石系列”“綠狗系列”“桃花系列”體現的就越發淋漓盡致。
在“紅石系列”中,他襲用德國新表現主義的視點,進一步強化中國傳統的寫意和個性元素,刻意偏離正統水墨柔淡纖弱的視覺質感,改用濃稠豐厚、鮮豔瑰麗的紅色油彩去描繪傳統山石,強調色彩肌理的表現性。而在“綠狗系列”中,他以單一綠色色彩來描繪德國狼犬“黑根”的不同形態,綠色兼具超現實、刺激而又寧靜的視覺效果,創造了強烈的視覺衝擊,是周春芽表現主義風格的又一高峯。“桃花系列”對色彩的運用則更加汪洋恣肆。在這些作品中,桃花誇張的變形,濃豔賁張的緋紅色彩、歡暢豐饒的形態,賦予桃花一種狂放妖豔的視覺形象,一改中國傳統裏桃花的溫柔嫺靜形象,傳達出自然界生命力、愛情和性愛的力量,恰如藝術家所描述“在一種流動的色彩情緒中放縱着本能和個性”,開拓了一種嶄新的文化視野和想象空間。
一位藝術家對美的感受以及表達方式,是他個性、經歷以及環境所共同塑造的。“紅石”鮮豔瑰麗的紅色、“綠狗”純粹濃郁的綠色、“桃花”濃豔賁張的緋紅,周春芽在不同時期所表現出的對不同色彩的偏愛甚至說是“偏執”,與他不同人生階段的體悟息息相關。但與此同時,筆者相信這些不同階段的色彩運用,並非完全割裂,它們之間存在着某種關聯,而這種關聯應該越往藝術家的早期回溯越可尋到根源。
在《中國保利2005廣州冬季拍賣會》圖錄中,筆者看到了周春芽創作於1984年的一幅作品《人物》。這是一幅年輕女子的肖像,初看這幅作品與周春芽的其他作品相比,並無特別令人感到驚奇之處,甚至帶有“中規中矩”的味道。但仔細品味,筆者似乎在這幅作品中看到了周春芽色彩運用的根源所在,或者說在這幅作品中,周春芽小心地把他所偏愛的色彩融入其中,構建出一種既具現實主義又具表現主義的藝術氛圍。
這幅作品的背景是大色塊的紅褐色,人物服飾佔據了肖像的大部分,是大片的紅色,而出人意料的是在人物的耳旁以及肩膀處,創作者又加了幾抹似乎與主題毫不相干的綠色。正是這些色彩的運用,令筆者看到了創作者所偏愛的“紅石”“綠狗”“桃花”早期的影子。
縱觀周春芽的藝術經歷,1986年至1989年的德國留學之旅是他創作最大的轉折點。在此之前,他的作品大多是寫實風格,到德國留學之後,受到德國新表現主義的影響,創作風格發生重大轉折,他將西方對情感抒發的着重,與在西藏歲月裏植根他筆下的濃厚色彩、質感與筆觸糅合,從中國繪畫中汲取靈感,發展出獨一無二的風格。
這幅人物作品創作於1984年,是他在德國留學之前的創作。這時,表現主義的影響還沒有明顯地在他作品中出現,那些大面積的濃郁的紅色、綠色還沒有完全佔據他的作品。但正是在這個時期,正是在這個寫實主義仍然是他創作主導的時期,這幅作品所表現出的對色彩的大膽運用,才顯得尤其突出。當然,與後期那些色彩的張揚相比,這幅作品所採用的色彩是內斂的,那幾抹似乎與主題不相干的綠色,在越矩中也帶有小心謹慎的意味。但儘管如此,筆者依然看到他後期不同階段似乎割裂的不同色彩,在這幅作品中的萌芽與統一,是貫穿了他幾乎整個創作歷程的早期根源。從另一個角度看,正是在他去德國之前,有了對這些色彩的敏感與偏愛,纔會令他到德國之後,對新表現主義如此傾心,從而開啓了他新的創作生涯。這幅作品可以說是他去德國之前對色彩思考與表達的一個典型代表。因此,筆者可以大膽地用“周春芽的色彩之源”來評判這幅作品的價值與意義。
可惜的是,筆者無緣見到這幅作品的真容,只能通過圖錄鑑賞評判。筆者相信作品原件將會提供更多的細節去印證筆者的評判。今天,不知這幅作品原件花落誰家,希望它能早日重現江湖,令人一睹真容,向人們展示“周春芽的色彩之源”的神采。
(來源:紫荊網)